迷霧山脈，終年積雪。

思凡伊爾和灰隼溫迪連滾帶送地被呼嘯山風吹過了山頂，然後幾乎又是一路滾下了山。多虧溫迪有雙柔韌而堅強的翅膀，多虧思凡伊爾擁有還算豐富的野外經驗，在被雪埋了3次後終於找到順風的方向……拍著凍得通紅的手腳，思凡伊爾忍不住想，第一天滾上山，第二天滾下山——沒有比這跟刺激的了！絕對沒有！！

接下來就是日夜不停的飛翔。溫迪餓了，思凡伊爾就把準備好的羊羔肉遞給他吃，邊飛邊吃。思凡伊爾自己就盡可能不吃東西，她不想浪費時間降落去上廁所……是的，時間已經緊急到這個地步了！

第四日的黃昏，天邊黑雲翻滾，拐過山脈南端，熬得雙眼通紅的思凡伊爾終於看到高空之下，綿延上公裏的尖頂帳篷，在冬日不算溫暖的陽光下閃著點點躍動的光，在帳篷間，能看到穿著盔甲的戰士來回走動。

“到了，溫迪，我們到了！”思凡伊爾拍拍大隼的灰腦袋。

“嗷——”沙啞地叫了一聲，傾斜翅膀開始下降。

綠色的帳篷就在前方，溫迪的飛行高度已經降到約三層樓那麽高。黑色的鉤喙仰頭一叫，思凡伊爾從灰隼上縱身躍下，幾個前滾翻停住。灰色的大隼則向前沖出百米，嗷地一聲滾在了地上，羽毛淩亂，氣息奄奄。

思凡伊爾連忙走過去查看，還好，只是太累了。

“不遠萬裏來的美麗精靈，雖然這麽說有歧義，但我還是要說——歡迎你！”

思凡伊爾聽到一個沈穩又慈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，轉過身，遇上一對睿智的眼睛。來人手拿木色手杖，頭戴一頂尖帽子，身穿著一件灰撲撲長袍。思凡伊爾心下登時了然——

“在下甘道夫，灰袍巫師甘道夫。”甘道夫微微傾身，向思凡伊爾致意。

行走中洲時就常常聽到灰袍巫師的故事，思凡伊爾此時雖累，但一看來人就不覺精神一震：“久仰！在下大綠林，思凡伊爾·科菲爾！”

匆忙的腳步從大綠林的營地走來，對於思凡伊爾這不尋常的到來方式本來已引起轟動，帳篷裏出來的精靈和守衛的衛兵已圍了過來，但看到從深營裏走出來的高大精靈後紛紛讓開一條路——道路的那端，大綠林的國王歐羅菲爾莊嚴走來，玄衣銀甲，一襲白發在黃昏裏反射著最後一線陽光。

“陛下！”思凡伊爾行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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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王帳裏出來，不過是十分鐘後的事。難以想象，整個部隊就只有三株阿西拉斯草——其中兩株還是她帶來的！

夜幕緩緩拉下，有裊裊炊煙升起在綠色尖頂帳篷間，空氣中彌漫著混合了食物、鮮血和冷風的味道。思凡伊爾站在王帳前，眼神頗迷茫地註視著一切，這是她第一場來到戰場。

“思凡伊爾小姐……思凡伊爾小姐。”

思凡伊爾回過神，發現甘道夫還在這裏，“先生。”

“叫我甘道夫就好了。”這位外表如同人類老者的灰袍巫師笑容慈善。

“嗯，甘道夫。”

思凡伊爾和甘道夫並肩而走，穿行在大綠林的營地間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“瑟蘭迪爾，嗯，我是指王子殿下，他的傷……是不是很嚴重？”思凡伊爾忍不住問，她剛剛才聽沙倫說，連瑟蘭迪爾的護身的星光寶石項鏈都斷了！那可是瑟蘭迪爾母親西渡前集畢生法力送給他最後一道保護！

灰袍老者頓了頓，才答：“我只能說，不樂觀。”

“一天一株阿西拉斯草，我們現在只剩三株，如果用完了還沒找到解毒的辦法怎麽辦？！”

“瑟蘭迪爾殿下是被安格瑪巫王的地獄烈火所傷，要想徹底根治只有能與之匹敵的神聖力量才行。”甘道夫停下，他們已經走到一座帳篷前。他睿智的藍眼睛望向思凡伊爾，最後說道：“但我想，我們還有希望！”

寧靜的帳篷裏，深處的床上躺著一位精靈，他淡金長發披在白色床單上，有一縷垂到地上，燭光照亮他俊美蒼白的面龐，緊閉著眼，也許是因為疼痛，即使是睡著眉頭也微微蹙起。一張厚厚的羊毛毯密密地蓋住他的身子。

在思凡伊爾所有記憶裏，瑟蘭迪爾都是張揚的、驕傲的，即使多衛寧喝多了，也是一副“你能奈我何”的霸道樣子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。思凡伊爾坐到床邊，手在羊毛毯上柔柔撫過。她又想起了3年前他出征時對她說的話，他把她揉進懷裏，說，“等我回來，把勝利獻給你”。

思凡伊爾過了很久才明白，生離死別的歲月，原來那是如此鄭重的告白。

-----------我是鄭重的分割線-----------

從瑟蘭迪爾的帳篷裏出來，夜色漆黑，看不到月亮也看不見星星。守夜的戰士聽到腳步聲，向她的方向看過來，見是自己人，點頭致意了一下又轉了回去。側耳傾聽，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。整個營地顯得靜悄悄的。

她走向自己的帳篷，然後……

一襲黑色長發直垂到小腿；天上沒有星星，但他墨色的眼裏灑滿星光；一身灰藍長袍，袍角在夜風裏微微掀起；四野靜謐，他靜靜站在那裏、淡淡揚起微笑，便是絕世風景，“埃爾。”埃爾隆德。

不知為什麽，思凡伊爾憶起她初初遇到他時的場景，那天的懸崖他也是這副衣袍，也帶著這般笑容。她認識的埃爾似乎從一開始便是這溫潤如玉，風月無雙的傾世模樣。哎，心裏長長一嘆！她今天這已經是第幾次沈浸在過去的回憶裏了？腦袋就如同崩緊後壞掉的發條，老也回不到正常狀態。

“思凡”，埃爾隆德走過來，語氣溫暖。

埃爾隆德仔細看了看對面的女精靈，“一起走走吧！”思凡伊爾點點頭。兩個精靈向營地背依的山坡走去。

“這次，怎麽會派你來？”埃爾隆德問。

“事出緊急，整個大綠林就我能飛過來。”

“完成任務就回去吧，這是戰場，不是你該呆的地方。”

“嗯。”

兩個精靈走到山坡上，找了塊草地肩並肩坐了下來，沈默著，一時無話。埃爾隆德看到旁邊的女精靈曲起雙退，兩個胳膊抱著；金色的長發沈默的披在身後任之飄擺。他知道，她只有落寞的時候才這副樣子。脫下外袍，披在旁邊女精靈肩上，“晚上風涼。”

天空被濃稠如墨的烏雲層層覆蓋，洶湧翻滾，沒有星星也看不到月亮。眼前的坡地草木稀疏，有的地方裸露著光禿禿的黃色巖石。山下，是從南到北連成片的帳篷群，依次住著努曼諾爾人、蘿林精靈、林頓精靈、伊姆拉崔精靈和最北邊的大綠林精靈。遠目眺望，灰黑的一線，山風吹來，帶來惡心的半獸人氣味。

“你知道嗎”，過了好一會兒，思凡伊爾望著前方不知什麽地方，緩緩開口，“我五百五十歲那年認識瑟蘭迪爾，那天是仲夏，一年一度的騎射比賽，他坐在一匹白馬上，舉著彎弓射箭，金發飛揚起來，好像連那天的陽光都願意在他身上多呆一會兒。當時我就想，真好！也說不出哪裏好，就是覺得，真好！

我羨慕露意莎，她有Nana，她Nana經常帶她去王宮，因此她從小就認識瑟蘭迪爾。我只有ada，但ada除非是正式活動根本不會帶我去王宮。而我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去接近他，我是有身份的，我必須矜持。於是，我只好期盼每年的仲夏，期盼自己能跟他熟起來，期盼我能多多見到他。

一次森林意外，我救了他，你知道嗎，當時馬上就是他成年生日了，我以為他會請我跳第一支舞！可是他沒有。我安慰自己，以後有機會的、以後有機會的。然後，我們果然有了很多相處的機會，他愛偷酒，我管酒。那大概是我成年前最美好的時光！我甚至想，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……可是……”思凡伊爾聲音哽咽住，眸光望向遠處。

“你出走了。”埃爾隆德的望著思凡，語氣毫無波瀾。

“是的，我離開了大綠林。表面上跟別人說是出去開闊眼界，實際上是瑟蘭迪爾……一個誤會。”手撐著額際，思凡伊爾望向遠方。她有時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次誤會，早已忘了那些過往，那年出走的原因，也許已在百年游歷中磨去了光彩，成為一粒不起眼的石頭丟棄在心靈一角。沒想到，她還記得。塵封的記憶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被打開，快樂還記得，傷口還血淋淋，千年回憶裏萬般滋味湧上心頭，眼淚霎時就盈滿眼眶。

埃爾隆德沒說話，夜風吹起他柔軟的長發。

最後，埃爾隆德把思凡伊爾送回帳篷，臨走前只說了一句：“相信我，瑟蘭迪爾會好起來的！”

思凡伊爾沒接，甘道夫也這樣說，雖然她願意相信他們，但現實卻並不樂觀。她抽抽鼻子，點了點頭。

帳篷的門簾放下，小小的綠色帳篷裏放著一張床，一把椅子，除此之外再無它物。思凡伊爾脫下外袍，才發現是埃爾隆德的，現在太晚了，她明天再去還吧。窩進毯子裏，身下的床單帶著夜裏特有的涼意。

瑟蘭迪爾，原來我曾那麽愛你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註釋：

關於甘道夫。在精靈裏習慣叫甘道夫“米斯蘭迪”，但是我想廣大讀者對“甘道夫”這個名字更熟悉，所以在這裏用了“甘道夫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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